第26章 追杀

        东芹一直回到家里,才觉得脖子上湿漉漉地,用手一抹,全是血。

        原来那把匕首还是割伤了她。

        陆拓飞快找来医药箱,先把她脖子上的伤口包好,然后才抓起她的手。

        手指上的伤比较严重,血流个不停。

        陆拓皱起眉头,“是军用匕首割伤的,你忍着点。”

        他取出白药,倒了一点粉末,然后飞快用纱布裹住,吩咐,“你乖乖坐着不要动。去喝点水,注意千万不要把水撒手上。”

        他转身去把火箭炮飞快拆卸下来,装进箱子里,然后取了另一只箱子。

        在组织里还会用军用匕首的人,就意味着加入时间不长,还没配发武器。

        负责追捕他们的人到底是谁?好象很没经验的样子。

        他披上外套,拉着东芹冲出大门。

        “你去后座,躺下来,不许抬头!”

        他把东芹往后座一塞,然后就发动吉普车。

        那辆车他已经全部刷过新漆,也换了一个假牌照。

        不知道对方的情报掌握了多少,但应该还可以撑一阵。

        车子一出小区就堵在了车流里。现在是下午五点,正是下班高峰。

        陆拓捶着方向盘,“Shit!好死不死这个时候给我堵!”

        他一踩油门,方向盘猛打,车子一下子转弯,开上了人行道。

        穿了几个小巷,他开上大路,将油门踩去最低,车子狂飙出去。路旁的路牌显示,这是通往海边的单行线。

        陆拓连超了三辆车,大声道:“东芹!稍微爬起来一下,注意看后面有没有黑色的奔驰或者吉普车跟着。一旦看到了立刻告诉我!”

        东芹有些不适应他过高的车速,挣扎着爬起来。

        “我们马上去什么地方?”

        她问。

        “海边有一处房产。那里东西更多一点,我好多点准备!”

        陆拓又超了两辆车,东芹一晃,差点跌下去。

        “你抓稳一点,别受伤了。”

        “拓,他们好象只要杀我。”

        东芹趴在座位上,轻轻说着,“如果只有你,可能会没事。”

        陆拓冷道:“和你没关系,他们的最终目的还是我。那天我伤了三个人,曹先生又一向是个暴躁的脾气,就算后来后悔也不会把说出来的话收回去。我们的路只有两条,要么逃,要么回去被他们杀了。而且,组织对背叛者极其严厉,死前还要折磨。东芹,我是宁愿自我了结,也不要死在杀手手下!”

        东芹没有回头,过了一会,才道:“嗯,我也是。如果逃不了,你就先杀了我吧。两个人走黄泉应该比较不会害怕。”

        陆拓捏紧方向盘,恨不能将车一直开进天空里,去天尽头。

        那火烧云的天,如血如雾,他的心里有什么东西想呼啸出来,眼睛里滚烫的。

        好象有冰和火在夹击。

        他被逼出一个狰狞的笑。

        “地狱一定比这里好玩。东芹!”

        东芹不知道车子开了多久,火烧云的天空都暗了下去。天边泛出淡淡的蓝。

        “拓,今天好像是满月。”

        她望着现出轮廓的圆月,喃喃地说着。

        陆拓在极度愤懑之下,居然起了开玩笑的心情。

        他笑了起来,“满月狼人就要现原形了。今天晚上小心一点,我可能会咬你脖子啊。明天早上说不定你会发现自己少了几块肉。”

        东芹怔怔地望着天空,“明天早上……我们还能挨到明天早上吗?”

        陆拓没有说话。

        快看到海了,他打开车窗,轻道:“你见过海吗?晚上的海,是很可怕的。”

        东芹深深吸了一口气,“我闻到了味道,很小的时候我来过,不过已经忘了经过。”

        陆拓正想说点话来缓和气氛,东芹忽然抓紧了座位,低声说道:“小心,我好象看到后面有车子跟过来了!”

        这条单行线一到晚上就几乎没车子,刚才后面也一直是空的,现在突然多了车前的灯光。一定是他们追上来了!

        陆拓丢给她一个望远镜,“你低一点,仔细看看是什么车子。”

        东芹看了半天,“有三辆车,好象有黑的有白的。前面的是吉普,中间那辆好象是普通轿车。不过跟在后面的还是吉普!”

        陆拓脸色一白,恨道:“果然是他!你趴下来别抬头!我要加速了!”

        东芹躺回去,问道:“你知道是谁?”

        陆拓调去最大档,在海边高速公路上一路狂飙。

        “是催云!他居然还紧咬不放!只有他出任务的时候会做白色的车,因为他说灵车都是白色的,他是来送葬的!”

        东芹咬住手指,心里不知道是什么感觉,好象连害怕也忘了。

        催云这个人,她体会不到他人说的恐怖,除了开始的催眠让她有些惊慌之外,他不过是个有点心机的人而已。

        就算此刻他是在后面追杀,甚至开着白色的车来送葬,都无法令她产生类似恐惧的心情。

        她有一种不好的预感,几乎是本能地,她直觉这个人在计划什么。

        后面三辆车忽然加速冲了上来,两辆吉普车一前一后,似是想超过去将他堵住。

        刚好前面有一个拐弯口,陆拓猛打方向盘,车子发出刺耳的声音,箭一般窜过去。

        “是海!前面是海!”

        东芹瞪大了眼睛,看着那道漆黑的海水线逼近,忍不住叫了出来。

        陆拓突然将身体一纵,翻来了后车厢,将她一揽,打开车门两个人滚了出去。

        东芹只觉浑身都在震动,翻滚,颠倒,头顶突然传来尖锐的呼啸声,然后那辆吉普车像烟花一样爆了开来,红的火黑的烟,几乎要烧去天顶。

        陆拓拉着她站起来,往海里跑去。

        东芹有些懵懂,但一直到冰冷的海水漫去小腿的那一瞬间,她才突然反应过来陆拓要做什么。

        她抽了一口气,陆拓看她的眼神是淡然的,却又是炽烈的。

        她的唇动了动,心里突然有点苦涩,又有点喜悦,有生以来她第一次有一种强烈的活的感觉,又是第一次有一种真正直面死亡的体会。

        她悄悄握紧了他的手。

        奔跑,一直跑向漆黑深邃的海水里。

        冰冷的大海张开双手将他们拥抱,从此要沉溺在它黑色没有尽头的梦乡里。

        “我数三下!你们给我停下来!”

        后面传来一个女人的声音。东芹没有回头,她知道那女人一定是组织里的。

        刚才就是她肩上扛着火箭筒,把他们的吉普车炸飞的。

        “停下来!”

        那女人的声音有一种撕裂的狠,好象还带着快意的笑。

        东芹已经分辨不出她的情绪,海里有暗流,她的手被陆拓紧紧抓着,这些都令她不由自主被卷入更深的地方。

        “一,二,三!开枪!”

        东芹觉得自己的耳朵突然被什么东西蒙住了,后面子弹的呼啸声,火箭筒的噪音,在她听来都隔着千山万水。

        陆拓的手忽然一震,几乎要抓不住她。

        海水突然变得滚烫,然后开始剧烈翻滚,东芹睁开眼,看见一朵火焰的花将海水抬去高空,再坠落。

        她几乎看呆了,一辈子或许也只能见一次这样的奇景。

        火箭筒打在海水里,原来会这么美丽。

        陆拓的手忽然松了开,东芹心里一震,回头再看,他正被暗流卷去大海深处。

        有红颜色的东西从他的身上一股股蔓延出来,像雾,像血。

        她张开嘴,却发不出一点声音,伸出的手无论怎么努力,也只能抓到空空的海水。

        够不到,她抓不到他!

        最后的最后,她居然看不到他的表情,只有从他身上喷出的血,好象雾,将她的视线掩盖。

        她能看到的只有大片大片的血红。

        东芹想尖叫,想狂吼,她的身体从里到外都在颤抖。

        可她却什么声音也发不出来。

        她觉得自己快要死了,真的,如果马上能死,就太好了。

        她的后背被一只手狠狠抓住,然后耳朵里突然什么声音都可以听见,她好象被带去了一个陌生的世界。

        她听见自己剧烈咳嗽的声音,也听见后面的人狠狠拍着她的背的声音,还听见无数无数陌生的声音在唧唧呱呱说着什么。

        “只捞上来一个?!陆拓呢?”

        有人问着。

        那个用火箭筒的女人哼了一声,“死了吧?现在是一月,就算子弹打不死他,也会冻死在海里。真便宜他了!”

        东芹剧烈喘息着,她的脑袋里有无数的噪音,停不下来,完全无法控制。

        那个女人走到她面前,将她的下巴一抬,轻佻地用手指捏了捏她的脸。

        “是个小美人哟,难怪。我会好好疼你的。”

        噌地一声,东芹觉得自己脑袋里有什么东西忽然断了,碎了。

        她张开嘴,发出尖锐的叫声,几乎要将灵魂也从口中这样迸发出来。

        有人在推她,抓她,挠她。

        这是一个妖孽横生的世界,如果无法堕落成妖,就等着被杀戮。

        她的太阳,陨落在海的深渊。

        她背上的翅膀果然是蜡做的,在亲密接触的最后一个瞬间,融化,自三万英尺的高空坠落。

        粉身碎骨。

        有人用力箍住她,在她耳朵旁厉声叫嚷着什么。

        东芹什么都听不见。

        她只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声,越来越微弱。

        还有她的尖叫声,仿佛受伤的狼,绵长凄厉,好象永远没有停止的时刻。